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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平沙垠(終章 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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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監獄裏用血月劍砍了第十七個操縱江婉儀而不成的魔怪後,江婉儀被典獄長親自開門給放了出來。

她的夫君站在門口迎接她,扶著她踏上了掛有平安結的楠木馬車。

回家的路上,江婉儀的夫君給她撩開馬車的車簾,她看到曾經和她一起上戰場的兵卒們一個個排列著跪在路邊。

這麽多年來,她聲名在外,其實過得很苦。

戰場上刀光劍影她沒有哭,而現在,淚水點點打濕了她的衣服。

當晚他們吃過飯後,公子說他還要為江婉儀展示一下他人生中第一次下廚。

江婉儀站在他身後,看他在廚房裏忙得滿頭大汗,伸手幫了他一把。

公子這時候突然停頓了手頭揉面團的活,然後抹到了白面粉的臉就這麽不自知地擡了起來。

他對著她說:“從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沒用,又覺得你有些不想看見我,所以很害怕招你討厭。我有時候又總想故意氣你,好讓你除了練兵打仗外,還能註意到我。”

他的語氣有著很明顯的委屈,好像流連花叢是一件讓他可以拿來賭氣的事。

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,雖然算不上固執,做起事來卻總有自己的方法套路,一般人不大容易理解。

公子低著頭,他心裏很緊張,想切土豆又切不開,愈加悶悶地說道:“雖然我年紀比你小兩歲,但是我現在覺得自己還是很有用的,你也並不討厭我是不是?”

江婉儀從他手裏接來土豆,只一下就生生掰開,徹底捏了個粉碎。

然後她答了聲是。

公子接過土豆泥,清澈的雙眸閃閃,有些抑制不住地興奮道:“你常年在黃沙場上,定然沒見過那些特別山清水秀的地方,過幾日你調好身子,我帶你去那些地方看看好不好?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喜歡。”

江婉儀在面團上撒著面粉的手停頓了下來。

他看向她的時候微擡著下巴,俊秀的臉上顯示出溢於言表的驕傲,“我給你譜了一首琴曲,明日我彈給你聽。九拍的琴音,整個郢城除了你夫君,沒人能彈得出來。”

這位素擅琴技的公子對他的愛妻說完這句話,卻聽到她有些楞然地回答:“我不懂樂曲。”

公子毫不在意地拂袖,一邊賢惠地和面,一邊輕笑著說道:“你是我喜歡的人,我懂的東西你管它做什麽。”

他們兩個最後只弄出一張有些焦糊的大餅。

那張大餅的形狀很不規則,勉強能看出來餅的模樣,不僅四處都有些焦黑,還透著一股濃郁的糊味,除了裏面夾的土豆泥特別細膩以外,實在沒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。

貴公子的人生中,根本沒有出現過這麽粗糙的東西。

他雖然有些看不下去,但是想到這是江婉儀和他一起做的第一頓飯,還是毫不嫌棄地抓過來咬了一口。

他有滋有味地吃了一半以後,心滿意足地點評道:“還真是好吃。”

江婉儀接了過來,也咬了一口,讚同道:“味道確實不錯。”

她接著誇讚道:“都是你的面和的好。”

那公子臉上一紅,矜持地推拒:“不,是你的土豆碎的好。”

爾後,他拉上了她的手,手心微有緊張的汗意,“我們就像這樣,過一輩子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江婉儀爽快地回答。

當夜木槿暗香,繁星似錦,江婉儀擡頭看天,說了一句:“這些星星可真是漂亮。”

她夫君又很興奮地接話道,他在他們的臥房上搭了一個天臺,那裏看星星可以看得更清楚。

於是過了一會,江婉儀的夫君就帶著她坐在天臺的藤椅上,看滿天璀璨耀目的繁星。

因為實在很想表現自己,他還帶來了名貴的焦尾琴。

江婉儀看著他那雙期待的眼睛,從善如流地說:“那你彈一首曲吧。”

傳說中整個郢城只這公子一個人會彈的九拍音律婉轉響起,十指交錯琴聲繞耳,手法繁覆餘音悱惻。

琴曲倏爾又急轉淩厲的變徵之聲,宮商角徵羽五音次第挑開,鏘鏘然如戰場刀戈。

只一會,仲春的晚風漸起,琴聲戛然而止。

風有些涼了,公子站起來想抱她回房歇息,這時江婉儀突然開口說道:“不要走,我想再看一會。”

她夫君解下外衣蓋在她身上,江婉儀說:“我雖然喜歡看星星,但是很少會去看,因為夜晚一般要行軍。”

她夫君回答,那我以後天天帶你來看星星,也不用行軍。

江婉儀笑了起來。

她一笑,十幾日前被那個衛兵戳了的傷口開始泱泱流出鮮血,但是夜色濃重,不易察覺。

江婉儀轉過頭來,她被常年的風沙刀劍磨出粗繭的手慢慢搭上他錦緞的袖口,她看著他說道:“沈之,我心裏很高興。”

然後,又好像自覺還不夠一般,她又補充了一句:“我真的很高興。”

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柔聲叫他的名字。

一聲沈之,激動得他有些微微發抖。

“你高興就好。”公子沈之回答:“你高興,我也高興。”

一片薄粉的木槿花瓣被晚風吹到那錦緞的青色袖口上,公子他正準備將花瓣拂走,就發現江婉儀的手了無生機地在頹然間落下。

他趕緊握住那只手,而後掌間一片觸及死物的冰涼。

這位聞名郢城的貴公子踉蹌了一步,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,揮袖就碰翻了他一向視如珍寶的焦尾琴。

古琴素來嬌貴,當即落地摔碎。

可他沒管那琴,他只看江婉儀。

江婉儀的魂魄已經站在了我身邊,兩個無常在她的脖子上套了鎖魂鏈,我拿起死魂簿看到她的名字已經消去,如此一來,她就又是閻王生死簿上的人。

江婉儀被無常牽走的時候,回頭看了一眼她的夫君。

夏沈之錦緞的繡竹華服貼在藤椅勾花扶手上,青衣白衫,還沾著方才和面時留下的面粉。

他抱著她冰涼的身軀喚她的名字,在他叫到嗓音幹啞喉嚨血腥的時候,終於沈郁徹骨地哭出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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